王俊
春天最先是在心里萌动的。春节一过,不管冬天还有多长多深多冷,雪花飘得多么起劲儿,对春的渴望已经随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挑在了新一年的日子里。 我满心欢喜地在冬的残喘中等待春天。 冰河消融了,杨柳泛青了,大地松软了,山川变绿了…… 春天的色彩羞涩、朦胧、清新。春天像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雀跃着身姿从寒冷的季节深处走来,她走过田野、跃过小河、飞过山峦,素雅的裙子那么轻轻一抖,抖出了青的山,翠的草,绿的水,俏的花。她翘起兰花指在沉睡一冬的水面上随意撩拨,细碎的涟漪、清脆的笑声一圈一圈振颤开来,丝丝缕缕的春潮便在我的心头泛滥了。 春天的阳光柔柔的,媚媚的,如一个学步的婴儿跌跌撞撞钻进我的怀里,轻柔地亲吻我的肌肤,痒痒的,麻麻的,暖暖的。风儿漫不经心掀动阳光的面纱,若有若无拂过我的脸庞,些微的、舒爽的凉意,我的目光早已迷失在那一抹新绿一汪春水的柔软里。 春天的雨淅淅沥沥,清清浅浅,像个调皮的精灵,在一个寂寞的夜里蹑手蹑脚悄然潜入,时有时无,时疾时缓,在春的韵律里舞一曲芭蕾,卷一帘春梦。 清明,春天里一个美丽而忧伤的仪式。我在细雨纷纷中默哀,静静思念故去的亲人。我将他们一个一个请进我的心里,和善的爷爷,慈祥的奶奶,拘谨的小舅……他们还如从前一样的打扮。我仔细端详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好像阔别多年的重逢。他们亲切地拉起我的手嘘寒问暖唠家常,一次生者对死者的亲情造访,让我的心里盈满暖意,眼里闪动泪花。入夜,风歇了,雨哭得像个孩子。一只野猫圪蹴在阳台下对着缠绵的雨丝诉说它的寂寞它的孤独还有它的狂燥。我毫无睡意默默聆听。没有另一只猫的回应。野猫不停地叫,固执地唱着那首亘古不变的情歌,从深夜直至黎明。 在一个微风轻漾、阳光和煦的日子,我将脚步放逐于山野田间。迎春,连翘,荆棘花,以相近的黄类似的花摇曳在山坡土塄,恍惚了我的心神儿,扰乱了我的判断。杏花、桃花、樱花,白的,粉的,桃色的,一树树,一蓬蓬,赶趟儿似地竟次绽放。梨树上拱满嫩嫩的花苞,孕育饱满的洁白,静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好时辰。榆叶梅密密匝匝叠放在枝头。榆叶梅,顾名思义因叶子酷似榆叶而得名。我却将那小巧圆润、薄似蝉翼的花瓣看作榆叶。花似叶?叶似花?不明白也没想弄明白,美好有时只是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心境。 踏青归来,我在疲惫中安然入睡。黎明,微曦。偶有车辆驶过窗口,划破夜的静寂,携着风尘,似乎有水花溅起。昨晚下雨了么?我撩起窗帘,街道在路灯下反射微弱的亮光。儿子一身黑衣,骑着自行车如海燕般没入清冷的漆黑里。我在须臾的安宁里听风听雨,听春风吹战鼓擂,听无数学子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季节,踩着密集的步伐,慌乱、紧张、疲惫地挤上岌岌可危的独木桥。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壮士扼腕的悲壮。 记忆总会抹去或遗忘坏的,夸大或铭记好的。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就如这四季,我们总是会在夏天想念冬天的雪花,在冬天回忆夏天的荷藕,在秋天念及春天的柔美。唯独这春天,无论是记忆还是当下,满心满怀都是美好。不念冬,不忆夏,亦不思秋。作者单位:望云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