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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花集团 2022-11-17 15:52:13 您是第 639 位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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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沉沉的，她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她睁着大眼，乌黑的眸子和黑沉沉的世界融为一体，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身旁的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太累了。
这个和她结婚半辈子的煤矿工人，也和她分居了几十年。虽然他的理想生活是那样简单：上班好好工作，下班陪老婆孩子。但他如此简单的理想，在头发渐白腰背佝偻时才终于实现。
孩子生病住院他顾不上，就连老父亲临终，他都没顾上看上最后一眼，这成了他心底挥不之去的痛。自参加工作他就没闲过，下井挖煤、上井领材料算工资，他忙得四脚朝天。她和他虽在一个单位，却几天见不到他。再后来他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煤矿，她拖着一家老小，像只侯鸟，追着他迁徙。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她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不管山高水长天高路远。但还是有距离无法逾越，于是聚少离多成了她的婚姻常态。
半辈子了，头发也白了，他们终于团聚了，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安稳觉了。
但今晚她却睡不着了。
疫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了，她断断续续地上班、居家静默。车水马龙的城市突然静下来了，马路空空荡荡，商家酒店关门谢户。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现在却像个患病的暮气沉沉的老者，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生活刚刚安定，她和他商议着准备陪母亲去北京看病。托人好不容易挂上京号，却因疫情不得不放弃，出不了城哪里也去不了。母亲的腰椎病愈发严重了，腿脚不再灵便，连正常行走也变得困难。她有些怕，更有些着急，她迫切地希望母亲能恢复往常，腿脚利索地东奔西走。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便还能吃上母亲做得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么多年他不在家，是父母陪着她度过了几十年如同单身一样的生活。现在母亲却一下子不能正常走路了，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更不相信这是事实。去年母亲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她都没有把母亲的病放在心上，她总觉得一向硬朗强大、一直为她遮风避雨的母亲不会有什么大碍，未曾想母亲的病竟一日比一日重起来。那个陪父亲奔走要工钱的母亲、那个陪她翻山越岭为了她的爱情的母亲。那个上楼下楼找医生陪她的孩子住院的母亲，那个随她跨越千山万水四处迁徙的母亲，那个陪着她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母亲，那个陪她走过千里万里的母亲，怎么一下子连几米的路程都让她觉得困难？她不敢想，只觉鼻子一酸。
夜更深了，伸手不见五指。
疫情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打破了，她害怕无常，她单纯甚至幼稚的心里，总觉得世界美好常驻，这样的信念让她走过了四十多年。当经历了生活的诸多风雨，当疫情一次又一次面目狰狞无情肆虐善良的人群时，她终于明白无常其实无处不在。她拼命抗拒着无常，她不想接纳，如同不想接纳父母的日渐老去，不想接纳太阳下的阴影和世间所有的阴冷。
有疫情，妹妹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从小到大像个跟屁虫似的妹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了生计两口子奔波在外，有了疫情，他俩能回到家吗？孩子们还小，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爸爸妈妈，怎么办呢？这些问题不停地萦绕在她心头。
静默了，她在家当起了主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围起围裙，才明白父母常教导她过日子要勤俭节约的道理。刚一静默，就见有人屯粮屯菜，她也学着盘算着买些耐放的菜蔬。工作几十年，她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像个飘在半空中的仙人。单位有灶、回家有母亲做饭。她不愿意做饭也不喜欢做饭，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和一群煤矿汉子们争相奔跑在矿山，比做饭更有意义，她的全部心思放在了她所认为的价值和意义上。如今当疫情来临，当母亲腿脚不便，她才明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在帮她负重前行。
想到这些，她的心便一阵一阵地缩紧，紧得她喘不上气来，她希望天早点亮起来。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群一起来这里创业的矿山的兄弟姐妹，这群人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回家了，有的人连换季的衣服都没有。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这样的感受她刻骨铭心，谁人没有父母妻儿？矿上那位信佛的大姐常教导她要与人为善，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现在怎么样了？那位声音洪亮、儒雅温和的煤矿领头羊，疫情期间又要承载多少责任压力？他们和矿上那些许许多多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黑脸矿工们，又是如何一边抗疫，一边全力保障全国煤炭供应？
自疫情来袭，居家静默每天做核酸，她戴着帽子，穿上棉衣去做核酸都觉得很冷。如今虽是深秋，本是个丰美的季节，却因疫情让这个城市提前进入寒冬。但那些做核酸的工作人员，却在寒风中一忙便是一整天。好友玉昕，在高风险的那个社区负责防控，白天做核酸，晚上还要值守，每次打电话她都在忙。就是那样一位柔弱的女子，只要有疫情，她都要战斗在疫情第一线。顾姐所在的交警队也已出发，坚守在疫情前沿。还有久未谋面的原大哥，正和公安局全体干警值守抗疫。还有小区里那个每天拿着大喇叭，喊着让大家下楼做核酸注意防疫的物业人员，他们都在与疫情抗战。还有许许多多感人的故事，为了抗疫多少人十几天都在吃盒饭，几天合不了眼......
她只觉心里有股暖流在向上升腾，那股暖流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汇聚成滚滚洪流，温暖着这座寒冷寂静的城市，温暖着她心中那个美好永驻又变化无常的世界。
生活从来都是泥沙俱下，不妨如林清玄所说，乐来欢喜苦来甘愿吧。她想她该为抗疫做些什么呢？抬头发现窗帘与墙壁的连接处，有了一道白白的亮光。
紧接着窗帘泛白了。
天大亮了。（史慧清 作者单位：朔州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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